果汉三

栗深林兮惊层巅

【獒龙】旧篱(一发完)

突然武侠风

一个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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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回溯最早的记忆,马龙必须要说,那里面没有张继科。

他恍惚记得那是寒冬腊月里的鞍山,他在自家附近的空地上玩雪,两三岁的小孩子走路都走的跌跌撞撞,雪从松软被踩严实后,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哭。

 

那时候没有风,眼泪挂在脸上却很快就令马龙感到一种被刀削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爬不起来,哭累了,就看看四周的雪。

 

他不知道张继科最早的记忆是怎么样的,也许是故乡的海风,也许是靠岸的渔船,也许是后来他常年不离身的剑。

 

但是他明白,那里面绝不会有他,正如他最早的记忆里也没有张继科一样。

 

他和张继科认识了十四还是十五年,算下来是段漫长到有些惊人的时间,但谁的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下来的,能记得的时日总共也就那么些,有许多细节渐渐地就被丢弃到脑海之外。

 

如果真的说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的话,他倒是想起来最早的时候,他们住的屋子外的那一溜篱笆墙。

 

篱笆墙很矮,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对他们这些常年练武的人来说更是形同虚设,围了这么一长圈也就是起个警示作用。

 

那是告诉你呢,这是规矩,你住在山上,就得住在规矩里,即使偶尔翻了出去下了山,要想回来,总归是要回到规矩里来的。

 

张继科就是那经常助跑都不用就跨过篱笆墙去的。

 

翻墙这事儿其实不能总盯着张继科一个,他那一门的师兄,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到了张继科这辈,反而像是在继承什么优良传统,叫人觉得他不翻墙才是不正常的。

 

张继科于是经常被逮到他的一帮师父们罚了去打扫常年无人的藏经阁,或是绕着半山腰跑上个十来回。张继科的汗经常从藏经阁的一头滴到另一头,或是均匀地洒满山间曲折蜿蜒的小道。

 

马龙和张继科不同,他师父的性子闷,他自己性子也不见得活泼到哪里去,唯一多余的精力,都用来管他那个盲目开朗的师弟。他也流汗,汗滴的平日里划给他的那块地都能结出来一层盐霜来。

 

马龙跟张继科都拜在衡山派门下,但拜的师父不同,修习的功夫也不是一路子的。张继科用剑,狠而暴戾,真要与人对战,讲究的是个以暴制暴;马龙则讲求变化,剑法必须忘了,再融进骨血里。

 

少年人总还是固执,剑法悟不明白的时候,马龙喜欢坐在院子的磨盘上打坐。磨盘对面正对着篱笆墙,头顶是一棵密不透风的大榕树,坐在下面连个月亮星星影子都看不见,最适合凝神静心。

 

马龙在心里默念:“心虽无形质,而有知觉之用,以能缘虑分别……”

 

“呼——”

 

马龙隔着篱笆墙看不清来人,只听见衣袖划过空气的声音,速度极快,便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剑。剑出了鞘,寒光冷冷闪过,马龙一个招式已经送出去,方才看清对面竟是还穿着衡山弟子服的张继科。

 

收剑已经来不及,好在马龙缓了力道,张继科又躲得快,才仅仅划破了他左胸口的布料,留了浅浅一道口子。

 

这事儿其实无论如何也不能怪到马龙身上去,但是马龙心思重,脸皮薄,连着半个月,脸上就差未用毛笔蘸了墨,写下“我对不起张继科”几个字了。

 

连素日里和马龙关系最好的同宗师弟许昕也觉得要了命,怎么明明自己才是亲师弟,师兄一贯攒着的好,到了手边却又拐了个弯送给张继科了呢。

 

帮着打饭、洗衣服看上去尚且还能说得过去,帮着歪歪扭扭地缝衣服是怎么回事。衡山派的弟子里无论男女,手向来只用来握剑,捏绣花针的事情做出来,不仅吓着旁人,还要扎着自己。

 

马龙是所有弟子里使剑使得最好的,却用一根同他明显不对盘的针把自己十根手指头扎了个遍,线拆了又缝,缝了又拆,马龙最后把张继科衣服左胸口的一道口子补成了一个大洞。

 

马龙最后给了一套自己的弟子袍给张继科,白底银线,腰际绣着掌门亲笔提下的“见龙在田”四个大字。

 

这是掌门弟子规格的,张继科还不够资格穿,但张继科也没推辞,收了叠放整齐,压到箱子底。

 

张继科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才和马龙熟悉起来的,马龙坐在磨盘上打坐的时候,也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张继科窜的跟风一般的声音,也只当真的是一阵风刮了过去。

 

风有的时候会给自己刮来一些奇怪玩意儿。

 

有时候是一些味道奇怪的糖,有的时候是新鲜的野果,有的时候是山下小商贩才会贩卖的泥塑小人。

 

那些泥塑小人各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马龙宝贝地不得了,专门做了个小木箱子收纳。只是这不守规矩的事情做多了,难免也要跟被常常抓包的张继科一样,要付出代价的。

 

马龙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是每夜往那大磨盘上一坐,默默参悟。磨盘不小,坐着有点凉,马龙挪了下位置,思考着该叫张继科下次带个草垫子回来。

 

又一阵风刮过来了,马龙伸手等着什么东西先飞进他怀里,但是这次什么也没有。马龙马上醒悟到不对,再抓起剑,已经被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抢先用剑贯穿了胸膛。

 

马龙模糊里感觉到疼,疼的魂灵都在天上飘,他偏被那个还没来得及要求的草垫子吊着一口气,各样名贵药材不要钱一样地熬了药汤灌了十几日,才微微转醒。

 

他头一个就看到张继科坐在他边上,怀里抱着一柄剑在打盹,脑袋猛的向下冲了一下,又醒了。

 

张继科看到他半睁着眼,赶忙扑过来:“马龙,你怎么样?”

 

“还行,”马龙其实疼的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还想着断断续续地跟张继科开玩笑:“我得活着啊……我还想……向你讨一个垫子呢,那磨盘我坐着等你,好凉……”

 

然后马龙就又睡了过去,闻声赶来的其他人只看到张继科捂着马龙又开始汨汨流血的伤口,彻底懵了。

 

马龙命大,伤的虽然重,救回来以后却一日日好起来,最后除了胸口那一道疤,什么病症也没留下。

 

张继科也没留下。

 

这又让马龙觉得自己福薄。

 

很多时候,物件不比人,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马龙就更喜欢那些泥塑的小人,不练剑的时候,他就把它们全搬到篱笆墙边,一字排开来,坐在草垫子上慢慢地看。

 

那草垫子也是张继科给马龙的,他走的时候马龙还没彻底醒过来,马龙跟张继科的师弟打听,说是张继科自己编的,编好了以后向马龙屋里一扔,就自个儿跪到了掌门师父的院子里。

 

“他说,马师兄你出事皆因他而起,他自己要领罚,下山思过。”对面的小圆脸叹了口气。

 

马龙想,张继科胸膛那一道浅痕,本与他无关,如今他心口这一道深疤,也与张继科毫无干息。

 

可是他们俩个不约而同地都偏要把责任向自己身上揽,一个让一段本不应开始的故事开始,另一个又该让这段不应该结束的故事结束了。

 

时也,命也。

 

马龙仍旧坐在那草垫子上,慢慢摆弄他的小泥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掌门师兄惊吓过度,留下了心理阴影,只敢在旁边探着脑袋张望两下,就叹口气走了;知道内情的,只能在旁边看着,再叹口气,也走了。

 

只有新招进来的小孩子对掌门师兄手里的小泥人很感兴趣,颠颠地跑过来,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师兄,我能摸一下吗?”

 

马龙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到篱笆墙外一声笑:“掌门师兄可别小气啊。”

 

说着,一块玉佩便落进马龙怀里。跟着跳进来的人稳稳当当,穿一身白色弟子服,腰间银线绣着四个字——“见龙在田”。

 

除了马龙,全天下能穿这件衣服的就只剩下一个人。

 

“我用这玉佩跟你换坐垫如何?从今以后都别在这打坐了。”

 

“那我岂不是赚了?”

 

“那玉佩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不花钱,我也没亏。”





衡山派新掌门继任后,新增弟子规一条:“非紧急情况下擅翻篱墙者,清扫外,另罚刺绣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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